2008-10-24

柬埔寨吴哥古迹之旅(19):归程乱想


7月24日,星期四,晴空万里。早上8时50分,我们结束了这回的吴哥古迹之旅,离开暹粒市飞返新加坡。此时,柬泰边境的军事对峙尚未结束;日益升温的柬埔寨全国大选亦尚未落幕。

飞机升空,我看到机窗外良田遍野,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暹粒河两岸,时光彷佛又倒流到1296年,我从高空看到了周达观,那位身穿元朝服装的中国人,在田野间漫步,和田陇上的皮肤黝黑的吉蔑农夫打招呼,口中喃喃地感叹道:“好个富贵真腊呀!”。然后,他信步走到吴哥窟的护城河外,看到一群小孩在河水中嬉戏,他们的跳水姿态美妙绝伦(见上图),欢呼的叫声响彻云霄。


飞机飞过丛林,时光又彷佛穿梭到1979年,柬埔寨发生内战,森林变成儿童的“游戏场”,十一二岁的柬埔寨儿童,瘦小的肩膀上扛着几公斤重的土制枪炮,在森林里东穿西串。一个不小心,踏着枯叶下埋置的地雷,不是粉身碎骨,就是被炸的遍体麟伤,断腿切肢的。如今,他们已经成为四十来岁的中年大叔了,怆伤的岁月,又把他们带回森林里的古迹区来。他们这回不完枪炮了,而是玩起各种乐器,且弹且唱出哀怨清凄的“地雷受难者组曲”,藉以博取那些阔气的各方游客那微薄的“同情美元”。这都是造物弄人吗?



而他们的孩子,该是上学的年龄了,不在学堂里读书写字,却都涌到各个旅游点的门外,缠着游客兜售各类旅游纪念品。他们见到老外,口中就喊“one dollar, one dollar” ;看见华人就改口“一块钱,一块钱” !后来,我们被缠多了,听多了,竟然给这群天真烂漫,常带笑容,又锲而不挠的柬埔寨儿童,取了个“one dollar boy"或 "one dollar girl"的绰号,现在回想起来,真有那么一点调侃的味道。真是的,我们的同情心,难道都给那印度神话里的“天狗”吃了吗?


当飞机飞过湄公河三角洲的上空,我欣喜地看到那条源自中国西北的湄公河,在阳光的照射下,好像一条金黄色的彩带,从北到南蜿蜒地平铺在绿油油的田野间,数条支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,然后一起奔向暹罗湾,流入南中海。是了,就是在广袤无边的三角洲,滨海而居的古吉蔑人在公元2世纪至6世纪间建立的扶南国,盛极一时,其势力远达今日的缅甸、泰国、越南南部和马来半岛北部。曾几何时,扶南换成真腊,真腊换成吴哥,吴哥换成柬埔寨,朝代的更迭、领土的变迁,吉篾人的国土越缩越小,许多祖先留下的古迹和文物,不是在泰国境内,就是在越南的地方。如今,为了一个被泰国分享去的古庙遗址竟然陈兵边境,还得劳驾联合国出面调解,这是吴哥城里的众神在作弄柬埔寨人,还是柬埔寨人妄顾了众神的意愿,由以致之?我的思绪,此时也随着飞机飞进了云层,变得模糊不清了!

此趟吴哥古迹之旅,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,我的收获却是良多的。丰富多彩的古迹区,是一个活生生的博物馆,它无声地向我们展示了从公元9至13世纪这400年间,东南亚的一个典型“印度化国家”的文化、艺术、、宗教、政治、经济和社会痕迹,让我对这个曾经声名远播的南洋古国,有了初步的认识。

在印度支那半岛一度称霸的吉篾人(Khmer,另译为高棉),曾经建立过三个威震四方的南洋古国,即扶南(公元2至6世纪)、真腊(公元6至8世纪)及吴哥(公元9-13世纪);但前两个王国的辉煌,我们只能从历史文献中读到,而吴哥王国则给世人留下了数以千计的文物实证,能让我们亲眼目睹它的兴盛与风光。每一个到过吴哥的游客,无不被吴哥建筑之宏伟、雕刻艺术之精美,因而对古吉篾的高度文明,发出由衷的赞叹!

而在赞叹之余,我们也深深体会到文明的进步,是从不停滞的,文明中心的转移也是历史现实, 谁也阻挡不了。从吴哥的建筑与雕刻艺术,我们可以看到它们从印度教文明转向佛教文明的缓慢而自然的过程。从公元9世纪至12世纪初,吴哥的统治者独准尊贵贱分明的印度教,所以神庙的建筑和雕刻艺术,清一色是婆罗门风格,民间则多倾向于人人信仰平等的小乘佛教;至12世后期纪阇耶跋摩七世信奉佛教,采取信仰自由的宗教政策,建筑师和雕工得以自由发挥,所以这时期的吴哥神庙融合了印度教和佛教的艺术为一体,展现了多元特色。公元13世纪后期,阇耶跋摩七世的继承者虽然一度反佛,但大势所趋,佛教渐渐在全国范围内占了上风,此后柬埔寨的神庙建筑与雕刻艺术佛教风格成为主流,取印度教风格而代之了。

人类学家指出,人类的文明,是有一定共同性的,只是在发展的过程中有时间上的早晚而已。今年三、四月间,我有幸参观了中美洲的马雅文明,震撼于马雅金字塔神庙的宏伟壮丽之余,我一直在阅读和思考这些神秘文明的来源问题。在吴哥,我看到了与马雅金字塔神殿极为相似的结构,如普农巴坎寺、守城乌寺、巴杨寺等的四方形基垫与顶层建筑,竟然有些那么‘似曾相识’的感觉,还有圆柱的应用、拱桥的设计和大头人像雕塑,都令我想起中美洲的奥尔梅克文明和马雅文明。我不禁要问,这两个远隔太平洋的不同文明,是人类的思维方式相近而产生的共性现象这么简单吗?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呢?还有,吴哥金字塔神殿、马雅金字塔神殿和埃及的金字塔建筑,又会不会有‘人类文明有共同性’以外的解释呢?

想呀想,我脑海里突然冒出‘环球化’、‘世界村’这类时下最流行的词语。会不会在中古时代或者更早的时候,我们这个地球就是一个‘世界村’,各地的商人旅客相对自由流动,包括建筑、雕刻和宗教等方面的文化互动和相互影响,以致产生类似的建筑风格呢。据考古研究,印度河平原和幼发拉底河的贸易关系早在公元前14或15世纪就存在了,从印度至埃及的商路有三条:其一是波斯湾路线,即从南亚的印度河口沿海岸至西南亚的幼发拉底河口,顺流而上至安提阿(Antioch,今土耳其南部)或地中海东部地区的黎凡特的(Lavantine);其二是内陆路线,即从印度至今哈萨克东南部的巴尔克(Bakh),从这里走水路南下到位于欧洲与亚洲之间的里海(Caspian),至黑海(Euxine);或从巴尔克走路路绕着卡门尼安沙漠(Karmannian
Desert)外缘经理海门至安提阿;其三是海路,沿波斯和阿拉伯海岸至亚丁湾的亚丁城(今也门首都),北上经红海至埃及东北部港市苏彝士或蒂尔(今黎巴嫩西南港市苏尔)及西顿(
今黎巴嫩西南另一港市)。从印度到中国,又有著名的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,商旅的来往和文化交流,早有定论。另一方面,考古学界也有马雅文明来自亚洲文明的说法。古代的印度教徒,既然可以远至埃及及中国,难道他们就不能走更远一点,到过中美洲吗?这看来有点类似英国作家加文.孟席斯(Gavin Menzies,曾因出版《1421:中国发现世界》一书而震动世界)式的狂想,留待以后读更多书、行更远路之后再作论证吧。



(2008年10月26日完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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